世间最美丽的生活莫过于此 zt

今天闲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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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几天前的一年冬天，我刚到加拿大北部一个宁静的小城去留学。圣诞节的晚
上，系里的一个中国教授请同胞们到家里过节。在那个ＰＡＲＴＹ上，一个单身
0 t' w* \3 L2 Y8 j$ J+ ?, U女硕士说起了那个叫ＦＲＥＥＣＥＬＬ的计算机游戏。她对一个中年男子说，有
一局牌她已经试过多次了，但总是打不开。

　　当时我和这个女硕士正处在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。有那么一阵，我让她觉得
. W6 ?( w- k$ p" r% ]" w  f我们几乎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。但后来我却对她有些躲躲闪闪。我之所以对她
' B4 M; t& {& @+ n- K6 K7 p$ k那样，不仅是因为她很快就要毕业了，而且还因为她马上就要去美国的北卡读博
( |4 F7 G5 q9 Y# P$ @士了。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是没有多少未来的。我打算在聚会时找个机会和她解
释一下自己最近的态度。听见她在说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我便接话道，我也喜欢
2 w3 m% k5 |) U- {+ U* B# f打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但从没有见过打不开的。那个中年男子却接话说：“她说
4 S/ J- k& o1 u+ O7 l2 s9 I( T的那一局是困难一些。”

　　“哪一局？”我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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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{* E# t, r; F　　他微笑道：“１１９８２。”

　　说着，他把头转向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中年妇女：“对不对？太太？”

4 Z' s  p6 [. c2 M6 |　　其实我一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那对夫妇。男的俊秀洒脱，风度落落大方，女的
9 A' t3 n% M$ t1 Q2 e; p0 H- C则秀丽宁静，他们之间有一种让我这个单身汉羡慕的恩爱。两个人有一个四、五
岁大的男孩子，还有一个一岁大小的女孩儿。

, o* B5 e, j7 i8 ?& k  b4 b　　女人坐在沙发上，怀里抱着女儿，微笑地看着丈夫，点了点头。

( O3 L7 |, j* v. U4 x; H　　“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吗？我现在就去看看，”我说着，看着女硕士，“你
来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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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只好跟我走进了主人的书房。过了一会儿，又有两个客人进来了，那对夫
6 L4 x1 E( V* w妇却没有跟进来。１１９８２是一局看上去非常简单的牌，但仅在半个小时之内，
% `) h' [, j1 y% S& S我就已经重复了十几次。“就差那么一步，否则就可以解开了，”我说。后来别
人就离开了，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那个女硕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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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U6 D- y& `2 G/ P7 t0 r　　她清了一下嗓子：“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北卡了。”

5 }; S' u/ ^5 L$ H: V- F　　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安，玩笑地问她是否要我去机场送她，又要她去了以后别
忘了把电话号码给我。她说：“如果你只准备去机场送我，我是不会把号码给你
的。”

# \6 M5 ?& u9 P) D! M　　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气。我说，“你要理解我的处境。我还在做硕士论文，
还要有一两年才能毕业，如果我留在这里念博士的话，又是三四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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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b* C5 M7 x/ A' p: h8 B. y, }, W　　“难道时间就这么重要吗？”她说。

　　“不光是时间，还有空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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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e! Z' q& R8 q" i, f% L  j　　“你……”她还没有说完，门口传来一阵响声。先前那个中年男子正领着他
的儿子走了进来，看到我们的样子又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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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s( X) }: k! s4 ^　　女硕士也走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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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n- k4 ~4 b3 Z$ y! O$ m　　我从书房里追出来，没有找到她，却看见那个中年男子正一个人站在壁炉前，
他正用铁钳拨动着木炭。主人家的家厅活动室很大，男子穿一件暗色的衬衣，四
/ f- T; m1 T. l/ T周的墙上挂满了油画，壁炉里的火光给他的侧面映上了一层类似油画的温暖的色
彩。

　　他回过头，说：“没打成？对吗？”

　　我说是。

* _' k0 _  M7 F+ Z( a$ T　　他笑了一下：“不是没有办法的，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。我的一个朋友
就解开过那局牌。”

2 Y' Z( D! F5 M7 m7 |) \9 [　　“怎么解的？”

9 b9 z+ l+ `  q　　“他没那么聪明，是一个中餐馆的女招待帮了他。”

　　他说完就有些得意地看着我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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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笑道：“有意思，这个房子里，学历最低的人也是个在读硕士吧，竟敌不
过一个女招待？”

! H6 @" F* S. L- f　　他往壁炉里加了一块柴，也嘿然而笑。

　　于是，在那个圣诞节的晚上，这个叫肖永锋的男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故事
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宁乡的女人。这个名字有些怪。女人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，自
8 p, |1 v0 I. Q从出来之后，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，说她想家，她的老家在南京。宁乡是一家中
国餐馆的女招待。中国餐馆里不知有多少个从大陆来的做招待的女子。她们看上
去大多都面带倦意，风华将逝。为了帮助正在读书的丈夫减轻一些经济负担，这
" d- x' ~6 ]' _1 c$ k  U些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有过良好职业的女子们把矜持扔在一侧，毫无怨言地做着
' v. [& I9 u( c) V: J她们以前从没有正眼看过的工作。对大多数人来说，这种生活只是一个过渡，此
站过后，她们读书、工作，显示出极大的生存弹性。当肖永峰把宁乡的职业告诉
我的时候，我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典型的大陆来的女招待的样子：白的上
衣，黑的裤子，黑的鞋子。有的人腰部还系着一个黑色的小围裙，里面放着账单、
笔、餐巾纸，以及客人们留给她们的小费。当她们走过客人的桌旁时，衣袋或围
' Q) L, o# Z  S# a; x! g裙里的硬币们便轻轻地相互撞击着，发出低低的柔和的响声。

　　宁乡就是那么一个女人。她来加拿大之前是某省１９８Ｘ年的文科高考季军，
- T+ u% t6 }0 G# p  ]就读过一所著名大学，在某家报社当过记者。在国内，很多人都读过宁乡写过的
那类文章，也厌烦那类文章：“Ｘ年Ｘ月Ｘ日，ＸＸ领导到ＸＸ处考察，受到了
% L& R" k1 w* M, t  Z8 p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。Ｘ领导指出说，我们一定要……Ｘ群众说，我们一定
会……”所以，当过文科高考季军的宁乡在二十三岁时已经对生活和事业均有倦
意，一心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。不久，她的姨妈从加拿大写信来说，想把宁乡办
/ e; W) Q1 \5 r" |2 P/ o; ~到那里去，但不是去留学，而是去给她的女儿做保姆。把保姆当成一个跳板，过
  L* L) _+ v- Z1 Y2 @$ C/ G一段时间之后再想办法改变身份。姨妈说宁乡只要今后能申请到ＯＰＥＮ　ＶＩ
ＳＡ，她就可以打工了。然后再去申请移民，然后再去念书。反正宁乡年轻，有
的是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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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M* s9 @* T  B) o, g# M6 ~　　肖永锋停下来，问我：“你懂了没有？宁乡来的时候是个ＮＡＮＮＹ，很多
6 |! l+ K: P! B2 \- I% O菲律宾女子是作为ＮＡＮＮＹ来到这里的，很多广东女子也是这么来的，但没有
几个象宁乡那样的大陆女子是这么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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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说我懂了，宁乡这种身份很尴尬，在大陆留学生的心目里，她一贫如洗，
" N* o) ^# f, a# ?) x" u需要很大的投资。这年头，在国外娶太太就象买股票，人们都要看是否有利可图。
; F7 W+ f' k* A& n# @  O没有多少留学生会娶一个做招待的女子做太太的。你想想，就是宁乡不做女招待
而去学校读书了，还得等多少年花多少钱啊！她是个在婚姻上没有多大优势的女
! D# o) @. y9 |9 i, X9 S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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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是肯定不会找这样的人作女朋友的，对不对？”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讥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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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反问道：“你呢？”

' Y0 C2 Z2 c8 v　　肖永锋笑道：“哈，你很年轻，但你脑子里的马粪不少。”

　　但他还是把故事讲了下去。

3 o0 Z; p4 Q8 f# ]9 ^　　宁乡在姨妈家里看了两年孩子之后，在当地的一家中餐馆里做起了女招待。
( l  K" M& u5 y# A7 U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，一个送餐的留学生刚从餐馆的厨房里把一个外卖的牛皮纸
包拿出去后，便在门口摔倒了。以后，那个人总是把那一跤看作是命运的赐予。
当时宁乡正往垃圾箱里扔垃圾，看见了他，便把他拉起来，问他摔坏了没有。他
/ @1 @) K3 B( V0 G! n没有关心自己衣服上的油渍，倒是担心怎么和老板交差。宁乡从厨房里拿了一条
毛巾，把他胸前的油渍细致地擦了，说，“你到车里等着”。然后她看了一下牛
# R! u/ j6 q! G/ a" K3 U9 T, l2 A皮纸里的东西，便走回去了。二十分钟后，她抱着另外一个牛皮纸袋走了出来，
/ ]: K& J% T2 K' O* ~- w: m说：“我又叫了一份同样的四人餐，你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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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Z3 I7 ^& h0 x  i　　那份餐虽然只有二十八个加元，但当时宁乡的工资是七块多一个小时。他要
把钱给她，她说不要。他说：你是个靠打工为生的，怎么可以？她笑笑说：我这
6 J& e$ w, L9 Z5 k# c个打工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。他一再坚持要谢她，宁乡说：既
然那样，等下班以后，我们到城里那个最高的酒吧去坐一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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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发动起那辆已有二十多万公里的锈蚀的ＣＨＲＹＳＬＥＲ，尾气筒很快就
5 n2 [! H6 M% s" V  r1 E排泄出象迫击炮那样的响声和类似于核武器爆炸时那样的浓烟。他载着身旁那个
年华不再但依然美丽的女人，一路朝ＤＯＷＮＴＯＷＮ去了。宁乡对那家酒吧很
熟悉，一直把他带进去。所谓最高，也不过是坐落在第十四层上。他们找了一个
) N; v+ X/ `( f- d! S: V& Q# X/ T& H" k/ X靠窗子的座位坐下，他问女招待有没有中国茶，回答说有，他问是哪种茶，金发
的女招待就用茶杯端了几片干茶叶。他笑着对宁乡说，“象是乌龙，不怎么样。”
! B4 ]% }$ E, q  E3 ?3 {6 G$ v  U她说：“又是节日，又有茶，生活已经不能再好了。”她那种自然流露的随意，
- G. Y3 E# c7 t- f5 |, ]% \一下子就把他打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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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n7 [4 \& S2 C- E2 h" q　　女侍便端来两杯很暗绿的乌龙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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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z2 o/ O6 Q) o* O3 f" n　　宁乡已经把身体转过去看着窗外，街道两侧建筑物的夹缝中，雪花轻轻坠落，
% B/ T1 d. s5 e5 q长街空旷，车辆稀少。已是凌晨三点的时候，他的神志有些恍惚。宁乡沉默不语，
他已经忘了自己和这个穿黑大衣蜷缩在椅子里的女人的渊源。不远处的吧台边有
一个很吵的老年亚洲人。不知是因为喝多了，还是由于本身的口音，那人舌头僵
硬，用杂乱蹩脚的英语和女招待唠唠叨叨着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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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Z( X' }6 V' f! l5 {9 N　　宁乡望着那个人，慢慢地说：“还是老样子。”

. b1 i1 S' T( r6 d6 ?$ F+ E; o8 m　　“你认识他？”

　　“不认识，好像是个台湾人。我有时候没进门就听见他了。”

　　“好像在说他在台湾的旧事啊。”

6 N5 o& o& V: E　　“是啊，一些他觉得重要但别人却不知所以的往事。”

, k# Y8 e  K$ r7 l/ Z( I' E　　他问她是否常来，她说是的，每次来，会要一杯柠檬或草莓茶，坐一阵，Ｒ
3 }5 j/ M8 d* q& F$ f$ R# V3 ]3 XＥＦＩＬＬ一次，想过在她心里越来越遥远陌生的故乡和亲人后便离开，让伤感
全淡化在水雾里。

4 Y4 G7 [3 Q, N: Z% [+ [2 y　　她说话时的笑容极其沧桑，令他有一种伸出手将她嘴角的微笑抚平的欲望。

* l0 C5 k7 {$ }5 u- {　　他们离开的时候，他突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后的四个圣诞都没有这个好。他把
宁乡丢在椅子上的那双精巧的皮手套递给过去，问：“你现在就要回去吗？你想
不想到我那里去坐坐？”

, o9 ]7 ~( i, S% I# g! q: [9 x% f) h$ d　　她微笑着，仔细地看他，直到他脸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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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争辩说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？”

9 A$ F' o' ~; ~2 ~8 K* u! Y. @　　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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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：“我们可以做别的事情，说话，打牌，下棋，对了，打计算机游戏。
扫地雷，打ＦＲＥＥＣＥＬＬ。”

　　她继续微笑道：“我常玩儿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那个游戏很有意思，有一局
0 e' Z8 ^3 y! J6 o我打不开，１１９８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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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V# G  `* Q) G, g! |  r( s4 s　　他说：“是吗？怎么会？天下没有打不开的ＦＲＥＥＣＥＬ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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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说她真的打不开。在加拿大的几年里，她一个人的时候，便坐在姨妈家的
书房里玩儿计算机游戏。最喜欢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独往独来，不需对手和观众，
很适合她的性子。她会一边打一边想些心事，心事解不开，但游戏却从没有打不
5 E% b/ z  N6 l2 E3 a. A开的，所以，她即使在生活中倍感挫败的时候还是能用ＦＲＥＥＣＥＬＬ自我安
3 ^  j0 Z( E" _# @. D7 t2 ^慰一下。但１１９８２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，那局牌把她的一些简单乐趣都剥
6 F5 Y. _$ E4 h) y$ W( B4 S0 g夺了。他问她有什么心事，她笑说不重要。他又问她来这里这么多年了，身份已
经解决了，为何不去学校念书。她说她不是没想过读书，但国内的亲戚很需要钱。

　　自那以后，他们便常常见面。他那一年就要毕业了，一直想着工作之后便把
生活安定下来。在那个城市里，大陆女留学生少，美丽年轻的女留学生更是少而
" L$ ]; U. E( X5 E) g又少。宁乡却很美，女人味十足。他不能不想入非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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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V  r& z1 F& l+ Q, R, t! q　　他的漫长的周末都是在网上下围棋或打桥牌度过的。他最恐怖的是星期五的
晚上，无人说话，仿佛除了他，世界里已没有活的生物。对于他，周五是长刑的
开始。漫漫永夜里，他已经很少思念故乡，但心中依然有一个无可填充的洞，令
他不安，脆弱。在房间里张慌地走一阵后，他去超市买菜，录像店里租电影，甚
7 i2 x' ^! x. }" l8 Y% I至有时会到结冰的河边坐一阵，外衣上挂着微雪，望着对岸的被白雪覆盖的树丛
+ r8 N4 s. c- _6 B9 q0 `. D9 G发呆。这样之后，回到他的公寓里，依然是晚上八、九点钟的样子。他必须做点
9 R. D3 L! n% w1 X9 R1 E+ U什么。

) Q( y5 A$ {1 N/ J/ q6 F* x　　一个晚上，他等在那个中餐馆的后面，见宁乡出现的时候，他便从车里出来，
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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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S  {/ G' J/ c& L! _) t$ s　　“ＨＩ，到我那里坐坐好不好？”

　　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，身上还带着餐馆里的汗味，酒精和咕咾肉的酸甜。她
说她得回去换一件衣服，并通知姨妈一声。她开一辆ＬＥＸＵＳ，半新，墨绿色，
$ z* o% z/ G& O* {# M4 Q5 ]车开动的时候，没有一点杂音，他有些自卑的样子，尽管有着全奖的他并不是买
7 Y  b1 i, h# I2 w, V! m1 Q不起一辆那样的车。也许正是宁乡那种对生活的安然态度吸引了他。每一次见到
8 W" S& _7 e$ |" ?  I3 w宁乡，他都会暗中惊讶她的从容不迫，一个唐餐馆里的女招待，竟能把拮据的生
4 \4 p' Q, e% Z( |' j活安排得那样井井有条。在她的身上，不见生活的窘迫，举手投足间总是流露着
9 d5 a! v% \. k0 K7 K* S- R8 J从容平静。她一个小时后来到了他的公寓，穿暗红色的线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，
, z4 c& t: P4 T. r: A% D" A2 t8 O头发扎成一条马尾，脸上的口红和眼影全都去掉，有一种出尘的美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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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m( U* i) n5 J, C$ n5 x$ Q　　他把头转向计算机说：“我就不信我打不开１１９８２。”

/ z" N3 G3 E) y5 I5 Y　　她轻声笑笑。

　　他把计算机打开，把１１９８２打到计算机屏幕的空格里。但只提上去三张
, t0 K9 J  H" _! }- K& ~" Q牌，便觉得已经走投无路。他紧张了起来：“怎么会是这样？才走三步，就已经
  |9 z" q2 S9 j" b) P# L) Y* d9 B完了？”

8 w3 J* m& C( k1 |　　她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，答道：“你越是想把牌搞顺，越是糟糕。打一般
的牌，总得先把第一张牌提上去。但这一局，ＡＣＥ都被压在尽头，等你费尽力
气把牌理顺的时候，却早已走进了死胡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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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D5 z, g7 C+ O! u　　他笑道：“我不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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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又开始重打１１９８２，但仍然是没有头绪。打牌的时候，他偶尔会看她
3 e3 W) G7 {5 i7 L0 O6 B一下。她很瘦的样子，低下头去时，马尾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。她打扮很简单，
像他在学校见过的一些中国女子。但和他见到的那些女留学生不同的是，她的衣
( g6 \4 r/ p+ b2 _9 }5 U饰搭配在一起时却显示出一种独特。她穿暗花的厚实的线袜，整个的人有一种即
2 Q- B; ?( R. O9 F) @温暖又特别的样子。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把手放到她的线衣上时那种柔软而温
; F3 x' \: w% q. K1 i* i/ }9 P热的感觉。他这样走神的时候，１１９８２又被他重打了五次。他把键盘一推，
说：“算了，我投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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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自那之后，他便常在送餐之余和宁乡说几句话。虽然彼此间的谈话从未涉及
: T. d% X. j& S+ o  p( K2 X过他渴望的那些内容，但因为宁乡从没有拒绝过他，他就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
同平常了。

, U- W1 @7 a: ]) Y0 x5 a- s% J　　他有一天走进那家餐馆时，见一个中年的白人男子在和宁乡说笑，说要在周
末带她到城内最讲究的日本料理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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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宁乡说：“我不能和你出去，我已经订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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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j8 W% _( @* [6 S6 y　　男子说：“你怎么没有戒指？”

: s9 R# s/ d' n! U　　宁乡从领子里拉出一个东西说：“我不喜欢戒指，但这个东西比戒指都重要。
8 ]5 k! ^  i4 N' H* {; G我未婚夫在中国。他就要来加拿大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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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g- C+ i! |' @* f& ?  [- L　　男子便走开了。她回过头，看见了他，有些吃惊的样子：“你都听见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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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：“你真的定婚了？”

% m6 J  x8 y" S+ C* n; c　　她点头。

　　他问：“那我和你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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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R5 q' o5 h+ a) c( k& k  b　　她说：“什么是什么？你怎么了？”

9 F$ K8 k, I# @. w　　他甩手而去。她追出来：“你听我说……”但他已经把自己的老爷车开动了，
车的噪音和浓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心情。

9 j# L7 X1 F7 X. k( t　　那个周五的晚上，她是准备下班后到他的公寓里拿一盘录像的。但直到十一
. `) `2 T. L9 {5 N6 j% N7 W. Z! [) u点了，她还是没有来。那一夜的雪下得很大，静静地压着窗外的草坪。他住在Ｓ
ＥＭＩＢＡＳＥＭＥＮＴ那一层，窗户很快被雪遮了一半。他端了一杯热茶心绪
9 h; D( |& l9 }索然地朝窗外看去，却见宁乡的车停在路边。她穿着那件宽宽的黑色大衣，头发
凌乱得象刚从餐馆里出来，正迟疑不决地站在车外。他把靴子蹬上，匆匆走出门
/ z) Y) ~* p( j( h% u% T: [去。门前小路上的雪已经齐到了他的脚弯。他走过去，一边拍打着宁乡身上的雪，
& U' \1 j3 y; ?& V6 b( E一边把她往公寓里拉。进了房间，她便把湿鞋子脱下来，一堆湿的印迹渐渐出现
5 ?! a& r/ `& J  @+ ^  S在那泛着暗红色的硬木地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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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X" n: g+ j* ?　　她蜷缩在他的沙发上：“‘他’被拒签了，不能来这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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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A, o  }4 v* Q: n　　他一阵狂喜，但还是装模作样地：“为什么？”

* G; h0 S0 y6 u　　宁乡说，她的移民身份下来之后，便开始为未婚夫申请。为了省钱，她没有
) f+ P. A" Q/ h& \回去结婚，而是由未婚夫在国内操办了所有的事情：街道，公证，结婚证。但这
# E: O" `, E/ `, l- J+ D2 Z边的移民官说宁乡在撒谎，既然没有回中国去，怎么可以结婚？她现在是无论怎
么解释也说不清楚了。

　　她又告诉他说，“他”常写信要钱，说这样那样的理由。她自己没有去上学，
- ?% j' w5 e' H4 n1 h& C是因为学费太贵，如果她把积蓄都用了，“他”来了以后经济上就会紧张。还说
  o, I& |5 Z) P8 m' K今后要是“他”来了，她会在餐馆做下去，让“他”先去上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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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嫉妒地说：“我以为你很聪明，但你没想到你竟这么傻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
　　他忍了忍，故做轻松地说：“如果他下次还是被拒，你能不能选我做你的男
朋友？”

+ E: i3 q3 Q+ j& [+ K8 D$ p* r　　她笑笑：“你以前说过你是要回去找女朋友的。你学业有成，仪表堂堂，你
怎么会找我？我已经很风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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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S9 H( ~1 W; z　　“我就是喜欢你风尘的样子，”他用玩笑掩饰着自己。

　　她认真地看了他一阵说：“你喜欢上我了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他还想玩笑，但怎么也笑不出：“你不是傻子，我们认识多久了？”

　　“一年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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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X2 Y4 v( R7 w9 R1 F2 n$ ?　　“你和你未婚夫几年没有见面了？”

　　“四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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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便沉默。还需再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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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说：“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。我不是不知道我也很喜欢
你。但我很快就要回国了，如果他还要我，我就会留下的。如果他不要我了，我
8 N: o+ w! B  w  f7 f1 C9 Q7 r就是再回来，也不会找你了，因为那样对你会不公平。我的心已经定了。我今天
来这里，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。”

7 E) c) B3 V6 T( m" w　　但后来他们依然很亲密。她甚至常到他的公寓来看他，为他收拾一下杂乱的
房间，甚至为他做一些炸酱面之类的简单的饭菜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一下餐馆里
) X6 I2 I7 ~$ F9 q$ o的事情。夏天来的时候，宁乡说她在回国之前想去一下ＢＣ省，问他是否愿意同
行。他们开的是宁乡的车，刚出了城，天便开始下雨。上了高速公路不久，随着
一声巨响，车窗玻璃前面一片黑暗。他听见自己绝望地说：完了，完了。宁乡在
: C# R: L. V+ q! {2 _- m9 f旁边叫他煞车，车子已经冲出了公路，在路边挣扎地停下。玻璃已经粉碎，她把
手伸过来，紧紧地抓住了他。他惭愧地说自己也许在出发前没有把车前面的车盖
( h2 R2 U! r- y盖好。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，只要我们活着就好。只要活着就好，”她说，手依然
: @2 b% _/ D( j, [没有放开他。在那个瞬间，他觉得这雨，这事故，这濒死的感觉，突然美妙无比。
他把身体倾斜过去，正要吻她的时候，车身被一种重力从后面推了一下，他觉得
天旋地转，宁乡的手已经离开了他，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怖。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
疼痛，他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　　从医院醒来的时候，宁乡正坐在他的病床边，对他说，后来是一个司机追尾
7 U( R+ @. G9 C4 Z# d9 d! w撞了上来。

4 s4 x. G3 L: k7 ^+ x" V　　在他住院的半个月里，宁乡常来，把姨妈家后院的丁香和玫瑰带来，还带一
些她自己煮的饭菜。她坐在窗口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。他知道她在想什么，但他
- E# E# }. H# Z1 E3 v* K已经无能为力。都这样一同死过了，她如果还要回去，他是拦不住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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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l. Z0 m+ ]5 J. V& S　　她来告别说她要回国的时候，他却并没有特别地吃惊。那天深夜，她说她不
$ x$ K+ M& d/ ]  l) _想走了，然后便径直走到他的卧室里。他站在门口，看着她的背影。她一如他想
, L1 r( Q% G& s- l1 T' h象的那样精致完美。她很专心地脱下一件件衣服，衬衫，胸罩，内裤。那些光滑
' R& f" C, J, r+ m的精致的带着花边的料子，被她一件件地扔在地毯上。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她，不
安于她的镇静，竟不带一点柔情地把他准备要说的挽留全挡了回去。他想起自己
以前收藏过的一本油画。里面有一张叫《冬日的一天》的画。画面是一个少女的
0 R% Z. \2 O* V$ n侧影，姿势在脱与穿的边缘，背景在粉色与暗红的过渡，发型可以说是随意也可
以说是凌乱。大多数时候，由于他的心情的不同，他会对那幅画有不同的感觉：
有时候那个女子是要把衣服脱去的，有时候却是刚刚穿起；天色有时是微雪来临
之前的昏暗，有时则是清晨将至前的微明；她有时在举止间带着一种独处时的漫
. l. ^- q# L, j' ^不经心，有时又流露着一种在被一个她熟悉的男子的注视下的自然从容。一切全
3 _! X7 M7 |7 e" J$ u% C由他的心情定夺。他站在画外，却能够控制一切。但宁乡却没有给他任何控制，
在把她交给他的同时已经准备着离开了。

: a/ |5 r4 M: e9 [' _- h1 u3 j. ^3 T　　她躺在他身边，半张法兰绒单子盖着她的身体，半张遮着他。她转向他，温
2 p3 o" R& U! x& O7 ]9 d; _$ H/ G温地笑了一下，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男人做爱了。几年前，她曾和那个男人相
约过要结婚，出来后的前两年还是那样有信心的，但后来却越来越觉得一切正从
她的手指间滑过。她把胸前的那个玉饰让他看，说那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唯一的
  l7 U. ~8 u7 k  Y) z& m纪念，虽然这种纪念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意义。他让她不要回去。她看定了他说：
- I4 q/ ?& z. W0 w% u不要把这一夜看得太重，人生漂泊不定，我没有办法给你我做不到的承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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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F* N. M) @, t6 P; K) n　　他却仍然要问她这一夜到底是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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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F- B, D! b9 `  d　　她说她不能不回去，她走后的第二年，她父亲就病故了，是“他”安葬了她
8 K4 b! H$ m# K6 a父亲。

　　他有些挫败之感。以前他总有一种要解救她的感觉，半年之后他就要毕业了，
他会和她结婚，支持她去上学，到一个中产阶级的住宅区里买一座房子，和她生
两到三个孩子，每日下班到家时，见她穿着干净的线袜，身后跟着那些孩子，从
楼梯上跑到门口迎他。生活本应该美丽如此。

　　宁乡两个月之后还是回国了，从此音讯渺茫。半年之后，他工作了。有些时
8 k$ U" p3 M9 K4 t" |3 J候，他在城市的道路上驶过一些中国餐馆的时候，依然希望会突然看见宁乡。她
或是和那个男子站在一起望着他礼貌地微笑，或是依然站在灯光幽暗的吧台前，
7 X5 T* @+ D3 D面有倦容，风度却娴雅从容，有一种落后但仍然顽强不息的美丽。但他知道，一
切想象中的相遇都是不可能的了，宁乡已经在南京的某处落了脚，在那个男子身
旁很满足地生活着。不知道在某些安静的晚上，被幸福包围的她是否会偶而想起
在异乡的风雪中寂寞如旧的他来。有那么一两次，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客厅，恍
惚之中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她：素雅的上衣，合体的短裙，黑色拖鞋里露出的涂着
浅色豆蔻的脚趾。她永远是那么整齐精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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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V; g' @8 `0 p" K　　他很少打１１９８２。有时手不由要把那几个数字打下来时，便会想起宁乡
* G, K- o, v( ~. a蜷缩在他的沙发上，看着他微笑的样子。她曾经说过，她的生活有多么凌乱，那
0 o* H2 S7 V1 j3 H# z0 \一局牌就有多么凌乱。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像她说过的那局牌一样，万绪
! \2 W# O. g  S/ n千头，险象丛生。

8 R1 N4 L$ C" v8 t8 L　　一个圣诞的晚上，他接到了她的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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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^+ a5 X: W( ^　　“喂，是我，”她慢慢说。

　　他坐在圣诞树的彩灯的微光里，仿佛看见她的嘴角正慢慢绽放着若有若无的
/ b3 l2 g3 G0 m, S" W6 y' Q, T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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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e) W4 d  N6 N# R: U# n　　“你在哪儿？”他恍惚地问着：“你结婚了吗？”

　　“没有，他不要我了。早知如此，我还不如留在你那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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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：“是啊，如果昨天你在这里，我就不会只有ＰＩＺＺＡ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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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t7 K: w/ }+ \" @- G! k7 r　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：“已经没有什么如果了。”

　　“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5 M, ?4 @' W! j) b- ~' D1 w3 Y. c
* Q6 D' W* R* m+ L　　“我不会回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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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电话就那么中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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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G  h- x+ \- r2 Q( ~- w$ r0 u$ J　　绝望之中的他翻着电话本，终于找到了宁乡姨妈的电话。他听着那个女人讲
$ B$ o" R( G4 z4 U0 K7 Y着一些事情，眼角慢慢地潮湿着。他已经不知道他居然还是会流泪的。他又把电
话拨回给宁乡，但只有忙音。很久以前她已说过她是不会回到他这里来的。她说
她回来了会很不公平。她真的那样做了。

, Y+ h7 p* S0 J: s　　他后来依然会在周五的时候一个人寻找着消遣：打牌，下棋，玩儿计算机游
戏。生活显得忙忙碌碌，井井有条，不细想时甚至还觉得充实。有好几次，他觉
8 ~+ s5 Z& B3 }5 h" I( {% \) p得自己已经要将１１９８２解开了，但那是一个象迷阵一样吞噬他精力麻痹他心
情的牌局。一夜，他在给宁乡打了无数次电话后，依然和以前那样没有任何运气。
他突然焦躁无比。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在他的生活里，很多内容都是虚伪的，生活
看上去似乎安排得不错，但其实是充满了和垃圾一样毫无价值的东西。而他最需
: @3 L+ B6 D+ ^% _9 \要最宝贵的东西，却是那么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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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半年之后，他回到中国。在南京的一条小街里，他推开了一个小咖啡馆的门。
2 _* \# _8 ^9 l, y0 p坐在付款台后面的女人怔怔地看着他，许久，用了他熟悉的镇静说：“你怎么来
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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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e3 j# y% y6 f. W8 ?& b　　他走到付款台里面，望着她身边的拐杖说：“我是来接你回去的。你姨妈已
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。说你在出了车祸以后，‘他’去了一次医院就失踪
了。”

) }2 t9 n7 q1 ~6 W- F5 P3 j　　她含着泪强笑道：“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。”

) g; \- T* l  y/ i& T3 ^　　然后他们就回来了。结了婚，生了两个孩子，虽然每天他下班回来后从楼梯
上跑下来迎接他的不是宁乡而是他的孩子，但生活已经完美。

# p# ^6 f6 B( ]0 h! r　　肖永锋讲到那里，微笑着看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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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G3 I3 c* o0 x4 F' W7 ^- y　　我问：“故事很好听，对于１１９８２，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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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p& o8 f/ ~: i/ m　　肖永锋温和地笑了起来。

: d' I$ J! Z5 e: R0 [7 x  r; Y8 U0 |　　这时，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：“老肖，你太太说应该回去了。”

8 k6 A4 M  K: j9 I　　先前那个和我说话的女硕士正站在楼梯口，我并不知道她在那里呆了多久。

　　肖永锋便说：“夫人有话，我们只好下次再说。”我跟着他走进客厅里，那
, u+ i# N: ^! B9 T4 c个美丽的中年女子仍然在沙发上坐着。她把薄毯蒙在女儿的摇篮上，又为儿子穿
着滑雪衫。肖永锋把摇篮提出了门，一会儿他走了回来。他把手伸给妻子，那个
女人站了起来。我一下子看到了她身边的拐杖。我愣了一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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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趁着肖永锋一家出门的时候，我问教授太太，那个扶着单拐的女人是否叫宁
& j6 `* x) V. K' H乡，南京人，腿是怎么残废的。女主人说是南京人，名字却不是宁乡。她说，肖
8 _+ ~5 R* T0 J6 |2 k4 \是个非常特别的人，他结婚的事当时在中国留学生的社区里很轰动，你说能不轰
) N' l- f- |0 ^1 `动吗？太太是从国内娶的，长相当然是没挑的，但……她说到那里就走开了。

* k) @. [3 c! I# T2 r4 g　　我走出门，肖永锋的妻子正一手拉着车门，一手拄着拐杖，肖永锋则把孩子
4 I5 i& F4 g& O们一一抱进车内。我走过去，帮着他们把前门打开。肖永锋扶着太太坐好，向我
4 U9 N) {+ z- o1 I, ]道谢。我说：“那个牌局真好。”他笑笑：“岂止是好，是不可求的大团圆。”

9 i5 u, V" y( M9 v+ n/ A4 u1 T　　我回到房内，几个客人正在客厅里说１１９８２是怎样地令人头痛。我心说
0 u1 j  ]& f8 O9 S: c3 D. L肖永锋和他太太就有办法。这时便有人问教授太太，肖太太的腿是怎么残废的，
) |3 Y* q1 h0 J, v) p3 e  m肖永锋什么时候结的婚等等。她说肖是五年前来这个小城工作的，来了不久就回
国结婚，娶了个长得和电影明星一样的老婆。“当时那事儿挺轰动的，象肖永锋
7 M4 u4 y  O# n3 l, a+ Z% i那种条件的人，在国内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找不到？”她说。但至于腿的问题，消
息灵通的教授太太竟然也没有答案。

# V- S$ x, ?1 G0 B4 |　　那个女硕士却插话道，肖永锋和太太是加拿大认识的，肖太太的腿是在国内
出车祸后残废的。肖永锋听说了之后，就回到国内求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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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教授太太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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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~; F; Q4 N* B1 f　　“我和肖太太是同乡，她是我的朋友。”女硕士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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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晚会结束后，我自告奋勇说要送女硕士回家。在车上，她一直不说话。我开
玩笑说我现在就会到一家中餐馆的后面等着，看能不能等到一个象肖太太那样的
女人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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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低着头，轻声说：“那你得先变成老肖才行。”

+ _5 Y& X0 h8 s4 ]1 b　　我说：“变成了又怎么样？像他老婆那样的女人，几百年才出一个。”

4 l+ c8 N9 E4 g& @: f, N　　她便看着我，清了清嗓子，镇定地说：“难怪肖永锋说你的脑子里都是马
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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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! ~4 Q  Z$ j! }! q　　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三个中餐馆，却没有停下来一次。我没有弱智到那个
地步。我在经过我的公寓时请她上去喝茶。她说：“等你脑子里清净了再说。”
我说：“干净了之后你就走了。”她没有再反驳。我便将车停了下来。她跟在我
) k9 Z% }6 z, Y; w/ b5 D的身后朝我的公寓走去，积雪被踩得轻轻作响。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喜欢雪落
在地上的声音。

4 ]; Y2 }- }# J2 a1 E　　一个月后，我把她送到机场。她说：“你夏天时一定要来看我。”

0 }. W- B; R- T: B　　我说我一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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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k! p6 }2 l: ~( Y  t　　我不仅那个夏天去北卡了，以后的两个夏天我也去了。我们俩象候鸟不能忘
记南方一样不能忘记彼此。我到北卡开始念博士的第一天，就对她说：你如果还
, [+ ~2 ^$ p7 D0 Q8 G1 S; `看得上我，我们就结婚吧。

4 r$ P5 J/ K/ z　　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，在加拿大那个小镇上的一个朋友曾有一次ＥＭＡＩＬ
8 e' ?# m' a  \我，问我是否有时还打１１９８２。我在回信中说：“不打了，这几年甚至连想
都没想过那几个数字了。”我说的是真的。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宁乡，还要１１９
. T% d5 c8 |0 }- u: `0 u８２干什么？

　　我妻子喜欢穿图案美丽的袜子。每当她在家里忙碌的时候，她就那样不穿拖
2 [# Q$ r: o5 K4 K& @- ^鞋地跑来跑去。而正在学步的女儿则会跟在她身后，象猴子那样在楼梯上爬来爬
0 d( S( t2 D, c8 f6 Q& y去。肖永锋是对的，世间最美丽的生活莫过于此。

tara2008

感动

兜兜鱼

很美的生活！